中国戏曲学院2017研究生跨系部联合创作剧目《鱼玄机》自立项以来，引起社会各界纷纷关注，该剧目团队由中国戏曲学院在校研究生组成，兵分创作、制作、演出三路，分工明确，各展所长。我们此次采访的嘉宾是《鱼玄机》导演——李佳秋。

李佳秋，中国戏曲学院2015级戏曲导演专业硕士，先后师从于凡林、冉常建、张曼君，现就职于中国评剧院。

导演作品：京剧《巫山神女》、豫剧《鱼玄机》、越剧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、黄梅戏《洞房里的风筝》。其中，在大型原创神话题材京剧《巫山神女》中担任制作人兼导演，该剧目于2017年12月在江苏大剧院综艺厅上演，吸引2700余观众观看演出并予以好评；在大型新编古装豫剧《鱼玄机》担任制作人兼导演，该剧目在北京、河南两地上演，入围“天中杯”第八届黄河戏剧节，被评为中国戏曲学院2018年度优秀毕业作品，经光明日报、中国文化报、中国青年报、文艺报、天中晚报、人民网、中国青年网等多家媒体报道；当代小剧场越剧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将在明年三月亮相北京、南京、郑州等地。

主演作品：话剧《仲夏夜之梦》、《第十二夜》、《伥鬼》、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》、《群猴》、《可怜的菲咖》、《结婚》、《校园外》（获优秀表演奖）等。其中，中国戏曲学院与美国马里兰大学戏剧舞蹈学院联合制作戏剧《仲夏夜之梦》于2012年在中、美两地公演，曾被华盛顿邮报、人民日报等二十多家媒体报道，获国家公派留学境外学习奖学金；参与导演并主演原创戏剧《伥鬼》获2013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“优秀剧目奖”和“最佳形体设计奖”，该剧目应邀在深圳国际戏剧节展演；参与导演并主演莎翁喜剧《第十二夜》获2014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“优秀剧目奖”和“创意奖”，该剧目曾在乌镇戏剧节、深圳国际戏剧节展演。

在处理《鱼玄机》这一题材时，是怎样获得创作灵感的？

鱼玄机是唐代著名的女诗人，她一生经历坎坷，留下了“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”的经典诗句。读着这句诗，我心中呈现出了一个愿意用一生去追求极致的爱情理想的人物形象——鱼玄机。爱情作为理想的载体，是本剧的内核所在，本剧讲述的，即是一个纯粹的人追求理想的故事。这样一个人，不论经历多少艰难困苦，始终坚信世界充满了美好与希望。正如全剧结尾鱼玄机所说：“你以为我此生幻灭就魂归太虚了吗？不，鱼玄机此生未得见，来世必可遇”，她积极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便传达于此！

为什么会选用如此新颖的形式来呈现这个故事？

这部作品更多地是在窥探一个人的精神世界，在剧中，我们能够看到她的喜、怒、忧、悲，体味她经历的苦涩和遭受的伤痛， 因此，我将此部作品设定为“心灵”戏剧。心灵世界的纯洁与静寂，决定了舞台时空的自由与空灵，我希望能够皆尽可能地解放舞台呈现的自由度，在心灵的作用下实现无所不能的表达。因此，我恢复使用了传统戏曲中的“捡场人”，并丰富它的功能，使其成为故事的叙述者，以“我给大家讲故事”拉开序幕，再由讲故事转变成“我演故事给你看”，此时，他们成为了故事的剧中人、桌椅、剧中人心情的外化等等。在高度假定的时空状态下，他们一会儿是角色、一会儿是舞美布景中的元素、一会儿是歌舞队…… 在外部造型设计方面，这些捡场人不分男女，自由转换，形成戏中戏的格局，跳入跳出的演出样式。形式的出现并非为了形式创新而设计，一切皆来自我对鱼玄机人物的理解和同情。

如何看待“鱼玄机”杀人犯的人设引起的争议？

戏剧作品中，“杀人犯”的主人公并不少见。《哈姆雷特》中，哈姆雷特为复仇而杀人，《麦克白》中，麦克白因欲望而杀人，《鱼玄机》中，鱼玄机因爱而杀人。这些杀人犯都有一个共同点，即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和命运的惩罚。鱼玄机，与亲情（温庭筠）、爱情（李亿、温璋）、友情（绿翘）的决裂，致使其受到沉重的打击，一时冲动杀人，惊醒之时，悔恨万分，因其心中的善良并没有泯灭，因其心中对美好的向往和对生活的希望并没有泯灭，所以她放弃了生的机会，而选择重生，完成自我救赎。她承认了自己冲动之时所犯下的错误，选择承担结果，没有对死亡感到恐惧和失落，而是充满对新生的希望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。鱼玄机的人物形象是复杂的，她犯了错误，算不上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，但她一定是一个向善的人。世上，何人是绝对的好或是绝对的坏呢？我认为人是善恶并存的，有的人因遭遇邪恶而走向邪恶，而强大的人即便遭受邪恶却仍坚守善念。

对这部戏导演方面的满意之处？

这部戏的导演方面，我比较喜欢两处。其一是捡场人的设计，如上所说这有助于突破舞台呈现的局限，给予创作者丰富的想象空间、给予演员广阔的表演空间，使得程式、歌舞、音乐、肢体语言等诸多元素有机融合，形成风格独特，和谐统一的整体。

其二是李亿这个人物的呈现设计。李亿从未真实地出现于剧中，自他休弃鱼玄机以后，再未谋面，这又加重了对鱼玄机的打击。首先，鱼玄机思念李亿之时，只有一束空寂的黄光垂直打在舞台中央，她怀抱光束陶醉自念，沐浴着光的关怀仿佛再见情郎，却不料又是空扑一场，越是扑空越是想见到李亿，越是抓不住越是感觉到爱而不得的无助，她开始猜测李亿不来见他的种种原因，于是由四个捡场人扮演的李亿开始交叉穿梭，一会儿是李亿带着歉意的爱，他朝思暮想于鱼玄机，道“我此番前来正是为你接回府的呀”，一会儿是李亿“我从未想要接你回府，我对你早无情义” ，一会儿“你在此等我，我定会前来接你回府”，一会儿“你我无缘，莫在等我了”，细腻地表现了鱼玄机魂牵梦萦的思念之情，其内心世界的感之伤、爱之切、痛之苦。而后，她在煎熬的思念中，追逐心中的李亿，听其道来“我带你去大雁塔题字、我带你去芙蓉园赏花、我带你去终南山看景、我带你去华清池沐浴”，鱼玄机一边追逐，一边喊到“我去，我去，我去，我都去”。而这四句恰恰与前文慕名而来的宾客对鱼玄机调侃之话一一对应，我希望以此来为鱼玄机澄清，不论是历史、还是我们剧中之人，都能够给予她一份理解和同情，她“诗文候教”的放浪行为，源自于她内心的孤苦和期待，她始终在等待她的意中之人。对应着“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”的诗句。 最后，第五场实是鱼玄机被斩首前内心世界的外化表现，她一一与李亿、温庭筠、温璋告别，其中李亿依然用黄色的光束来表现，鱼玄机散乱地追逐着此起彼伏的光束，好似追逐忽现忽隐的李亿。最终光束熄灭，她终究空追一场，不得不说服自己释怀于心。我喜欢李亿人物“空”的形象处理，它能够带着我们更深层地看到鱼玄机内心的复杂情感。

整体而言，对《鱼玄机》这部作品的自我评价？

黄河戏剧节的专家评委们对《鱼玄机》的点评中，“现代”一次出现的频率非常高。这虽然是一部古装戏，却充满了现代的时尚感，隐约能从中察觉出戏曲、电影、话剧、舞蹈等诸多艺术形式元素的糅合。观众们大多认为这是一部掀起“豫剧风雅化”浪潮的作品。这两点评价，不论是对其“现代化”的探讨，还是它引起了“风雅化”是好是坏的争议，都展现了这部作品存在的价值和意义。

我觉得这部戏目前主要有三个亮点：文词美、形式新、音乐好。此外，舞美空灵，形体设计也有很多创新之处。音乐运用了很多现代作曲手法和现代音乐技术，增加人物形象的视听效果，渲染气氛；舞美设计极致空灵，以提线木偶的设计灵感，来设计带有假定性特征的提线布景，暴露于外，自由转变，与心灵的自由相互对照；形体设计方面，融合了舞蹈、武术、现代舞等，也尝试了化用程式，如绳子舞蹈的动作设计，便取材于传统戏曲的靶子功。

不足的是，现在这部戏在舞台上，只呈现出了预想的雏形，也可以说是完成了初稿，展现了形象种子的苗头，该剧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，经过未来的用心加工，我相信《鱼玄机》必会成为一部优秀的佳作。

黄河戏剧节演出之时，我们临时向河南驻马店市豫剧团、河南豫剧院青年团、河南驻马店群众艺术馆等租灯光、借音箱、借黑底幕、借地毯、借排练场地……我们不仅得到了许多帮助和支持，也获得了太多温暖和感动，一生难忘。这场演出是在2018年10月10日的下午两点半，与《鱼玄机》立项的时间刚刚吻合，冥冥之中仿佛是善始善终的缘分。为了做好这场演出，我们开始做搬运工，搬布景至凌晨12点，第二天早上9点开始排练、熨服装、准备道具，夜间继续装台至凌晨5点，早上8点继续筹备，直至演出，那段不分日夜的日子很苦，回忆起来却充满了幸福。编剧兼做剧务、形体设计去兼演捡场人，原本我也要去演捡场人的，后来人齐了，就没有去给剧组捣乱。接到通知时，距离演出只有25天，去掉中秋节和国庆节十天假期，剩下15天的时间，每一天都在争分夺秒的度过，我以为自己很坚强，大幕拉开，我却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……